谨言慎行

我想抽烟,特别想抽烟,尤其想抽以前最喜欢的硬大彩黄鹤楼。
十年里,为了时刻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,我养成了一个习惯,越生病越抽烟,病越重抽得越凶,我一边咳嗽,一边去村头的小卖部张望了一下,穷乡僻壤,奇货可居,外面三十不到的黄鹤楼,在这里居然卖到了令人发指的六十块!
回家后,我翻遍了每一个角落,甚至连垫桌脚的两毛硬币都抠了出来,总共凑了一块八毛钱。
狗日的,胖子是知道我这个德性,估计也支会了闷油瓶。所以,当他俩抛弃了重感冒的我去镇上卖野猪肉的时候,一定也顺便搜刮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金。
我瘫在沙发上翻着白眼,像一条等死的咸鱼。不行,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,死也要死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。
这么想着,我挣扎着起身出门,幻想着指不定能在路上捡到钱呢。
没想到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的我,因为盯着路面太过专注的缘故,一个不小心,就掉进了田埂边上的水沟里。
索性是泥地,并没有受伤,坐起来后,我惊奇地发现,脚边竟然有一只西瓜!
我左右环顾了一下,方圆数十米都没有一片瓜田,便笃定了这是一只放飞自我的西瓜,不知因为什么机缘巧合流落到了这里,安家落户,长大成瓜,又恰巧被我碰到。既然有缘,我就一定要实现它的梦想,让它拥有不一样的瓜生。想到这里,我飞快地把西瓜从藤上摘了下来,藏进T恤里,跳上田埂跑了。

回到家后,我盯着西瓜思考了很久,想用它赚到一包黄鹤楼,眼下就只有唯一一个办法,我决定…
炒作它!
说干就干,我找了块纸板当背景,拿手机给西瓜拍了几张特写,然后打开电脑,找了几张普陀山大雄宝殿做法事的照片,运用自己高超的PS技巧,把西瓜P到了法坛上。
大功告成后,我找了支笔,在纸板上写上“麒麟神瓜,甜到掉牙,吃上一口,包生男娃”几个大 字后,带上瓜和纸板,出门了。

我将西瓜放在纸板上,蹲在大路边,打算守株待兔。来来去去的人很多,很久都没有人留意到我,不过我也不着急,毕竟这些没有兴趣的人也不是我的目标客户,我要等的,只是一个稍微有一点点兴趣的人。
在被蚊子喝了一斤血后,终于,有一个大妈,挎着她的菜篮子,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。
“包生男娃?”我听见她缓缓念叨了一句。
我赶紧站起来,笑道,“姐,您听我说,这瓜,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瓜,它可是在普陀山开过光的。普陀山那是什么地方,那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啊,您再看看这瓜,麒麟瓜啊,您想想,观音送子,麒麟也送子,吃了这个瓜,还愁生不出儿子吗?”我边说着,边把手机里P好的那几张照片给她看,一边继续道,“不瞒您说,当年我娘生我前,也是吃了这种瓜。”
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手机里的照片,怀疑道,“我儿媳妇已经超出来是个女娃了,还有用不?”
“哎呀那就太巧了。”我一拍大腿,笑道,“我妈当年也超出来是个女娃,这不,我奶奶不信邪,听人说把麒麟瓜放到观音庙里受香火七七四十九天,然后挑在午时三刻阳气最旺的时候吃上一小口,保证能生男娃。这不,我妈吃了这种瓜,果然就生了我。”一本正经地胡扯鸡巴蛋,这种小事还能难得住我,我趁热打铁,又把观音送子,麒麟送子的传说侃天侃地地胡扯一通,把大妈说得是一愣一愣的。
大妈听完了已然蒙圈了,没法再抠出我垃圾话里一些细节性的东西,只问了句,“小伙子,你这个瓜怎么来的?”
我一听这个问题,就知道这笔生意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八十,赶紧道,“姐,就别提了,我妈逼我回去相亲,我骗她说我在外地已经找了女朋友了,人都怀了。这不,莫名其妙的,就寄了这个瓜给我,让我给她吃,其实哪儿有的事。但这瓜也是受过香火的,我一想我自己又没这个功能,要是自己吃了,那不是欺骗菩萨嘛,那要遭报应的呀,这不,就出来找找有缘人了。”
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,我开价六六大顺,大妈顾及菩萨威严,价都没还,给钱,拿瓜,走人。
我叼着烟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,心里很是惬意。

一觉睡到了晚上五点多,我慢悠悠地起床,出门就见胖子在客厅里撅着屁股,正在清点食材。
我摸到他身边,往院子张望了一下,问道,“就你?小哥呢?”
“你小哥在外面收账,明天早上才能回来。”胖子拍了拍手站了起来,向我笑道,“这不,怕你缠绵病榻没人照顾,特地派我这支别动队先回一步。”
我笑了笑,伸头去他的蛇皮袋里,“买了什么好吃的?”
“行了行了,都是生的,别惦记了。”胖子拍了拍我的背,把我提溜起来,遥遥一指,“去吃瓜。”
“瓜?”我顺着胖子的手指的方向,就见餐桌上放着半只,看起来特别眼熟的西瓜…
“天真,你是不知道,这是只神瓜,村里面都传疯了。”胖子勾住我的肩膀,凑了上来,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,“就村口那王大妈的儿媳妇,怀了个女儿的那位,中午吃了半个这瓜,好家伙,傍晚就生了个儿子,太他妈神了。据说这个瓜在九华山开过光,吃了能包治百病,时来运转,我是想着你的雷达体质,特意弄回来给你试试,死马当活马医嘛…””
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,赶紧揪住胖子,着急道,“这半个瓜你怎么弄来的?”
胖子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,回道,“当然是买的啊,这不,就这半个西瓜,花了爷爷我一百大洋呢…哎!天真,我说你这抱着瓜去哪儿啊?天真!”

我费了老鼻子劲,才又把瓜卖给了一个希望孙子期末能考双百的老大爷,回家后就见胖子站在院子里,望着我,一副了然的样子。
“我就该想到是你丫干的。”胖子不屑道,“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呢,就这些淳朴的大爷大妈,你他娘也好意思忽悠?!”
我把刚刚卖瓜的一百块钱放在他手里,边往厨房走边道,“也不能算忽悠吧,毕竟真生了个男娃啊。”
胖子笑了一下,冲我晃了晃手里的钱,又问道,“不止吧,还有呢?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尬笑着看向他,摸着头道,“没有了,就一百块。”
胖子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,慢慢说了句,“敢情您那瓜,开始是白送的?”他突然一个熊抱抱住我,随后就开始掏我的裤子口袋…
人赃俱获,胖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,“天真,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脑子。”
我无力辩驳,赶紧求饶道,“你这事千万别告诉小哥。”
胖子审视了我一会儿,点了点头,“行,看在你上次也没有出卖我的份上,我也保你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
第二天一早,当我在餐桌边看到闷油瓶时,心里很是忐忑,更让我忐忑的是,他的面前放着一瓣西瓜,而且看样子,他正打算吃。
我一时懵逼,站在原地,都忘了叫他。
闷油瓶可能以为我想吃西瓜,便把瓜往我面前让了让,示意我过去。
“不是,小哥,我不是想吃西瓜。”我一边摆手一边坐了过去,看着那半红不熟的西瓜,困惑道,“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一片西瓜?”
闷油瓶淡淡道,“别人给的。”
噢,不是买的,那我就放心了,便继续道,“人家干嘛给你一小片瓜啊。”
闷油瓶慢慢解释道,他收账回来,进村的时候,正好碰上一家人家的猪跑了,他就顺手把猪逮了,人家为了感谢他,就送了他这片西瓜。
我耻笑道,“就送片瓜,也太寒碜了点。”
闷油瓶淡淡道,“他们说,吃了这瓜能交好运。”
我心头“咣”的一下,犹豫道,“你这瓜,是不是一个老大爷给你的,人挺高,戴副眼镜的?”
闷油瓶也没有很意外,只点了点头,“他孙子考试得了第一,家里杀猪庆祝。”
“噢…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只能点点头,附和道,“人家也是一片好心,你赶紧吃了吧。”

我默默地看着闷油瓶把瓜吃完,见他把淡然的目光转向我,便搭话道,“好吃吗?”
闷油瓶沉默地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
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往远处挪了挪屁股,尬笑道,“怎么了,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?”
闷油瓶轻轻吸了一口气,随后慢慢呼出,又静静望了我几秒,突然毫无预警地开口道,“嫁给我。”
不好!这瓜有毒!我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屁滚尿流,夺门而逃,正撞进刚好进门的胖子怀里,胖子急忙拉住我,询问道,“怎么了你,别慌,没事儿啊。”
我颤抖着指着闷油瓶,向胖子结结巴巴道,“小…小哥…他他他他…”
“他中邪了!”几个字还没说出口,胖子突然一下把我推开,着急忙慌地往边上跳去,冲闷油瓶连连摆手道,“兄弟,你听我解释,天真抽烟的事,我他娘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,真不是想刻意瞒你…”
“胖子!我去你妈个大西瓜!”我哀嚎一声,撒开脚丫,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。

当天傍晚,我的感冒不出意外地加重了,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。
我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想,早知这样,早上,就吃一口那传说中的幸运瓜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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