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持不住

一大清早胖子拿手机给我看时,我正光着膀子蹲在院子里啃西瓜,只穿了条裤衩。
“哎,天真你看。”胖子笑着凑了过来,把手机伸到我面前,“你的裸照曝光了。”
“啥?”我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西瓜汤,伸头过去看了一眼,是黑瞎子昨天半夜发的一条朋友圈,照片是当年在巴丹吉林沙漠里偷拍的,画面上的我背对镜头站在海子里,正摊着手,向面前一脸惊恐加茫然的鸭梨诉说着我的计划。瞎子的位置远而高,但是照片的像素更高,众多细节,一览无余,明显是拿长炮拍的。上面配的文字是:“深夜福利,自取自用。”
“我说天真。”胖子把照片点开,把我放大了,指着我露在水面外的三分之一个屁股说,“你他娘怎么又不穿内裤。”
我白了他一眼,“您老泡澡穿内裤?”
“啧。”胖子摇了摇头,笑道,“面前还有未成年人,你就不能矜持点?”
我莫名其妙,站了起来,甩了甩手上的水,“我怎么就不矜持了,你没看鸭梨也在裸奔,只不过他那个小短腿,我这个大长腿,海子盖得住他的臀部,盖不住我的,这他娘的能怪我么…”
就在这时,闷油瓶从大门外进来,我便向他打招呼,“小哥,早啊。”
闷油瓶看了我一眼,点了点头,回屋去了。
我茫然地看着闷油瓶进屋,向胖子问道,“怎么回事?小哥最近好像都不太待见我?见了我就躲?”
胖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会儿,突然抓过一旁放在窗台上的军用雨衣扔进我怀里,“你穿上这个,他就待见你了。”说完哼着小曲儿走了。
我愈发莫名其妙,看着手里的雨衣仔细思考了一会儿,也没闹明白这唱得是哪一出,便把雨衣放了回去,挠着头回屋了。

我冲了个凉,出来拿起手机翻了翻朋友圈,又看到了瞎子那条,接着看到了底下鸭梨的评论,“强烈要求放出我的后背照,我的伤疤比吴老板的酷炫,抗议!抗议!!抗议!!!”
接着是万仔的回复,“你那有什么好炫的,不就是一个巴掌印吗?还是个六指儿”。
鸭梨又回复万仔道,“你的算数需要回炉深造,我可以帮你[勾引][勾引]"。
然后就是一些熟人的回复,什么“卧槽”啊“美背”之类的,我笑了笑,在底下回了一条,“专业销售遮瑕膏、遮瑕霜,防水,防晒,防盐碱,品类多,色号全。轻轻一抹,还你光洁美背。现诚招全国二级总代理,有意者加微信私聊。”
发完了我把手机放下,去衣橱里随意找了件老头背心和大裤衩套了,呼啦起背心扇了扇风,回身发现收到了新微信,点开一看,竟然是闷油瓶发来的,就一句话,“遮瑕膏有吗?”
我立马就笑疯了,心道闷油瓶也太萌了,这种东西也能相信了?当即想给他回个“哈哈哈,傻啊,逗他们玩儿呢。”都打好了,发之前又觉得不妥,闷油瓶从来不干没头没脑的事情,难道他真的需要遮瑕膏?他要这玩意儿做啥?
想到这里,我删掉刚刚那些话,犹豫地回道:“小哥,你要?”
“嗯。”
我日他奶奶的腿儿,这什么情况?!我赶紧放下手机,直接冲到闷油瓶房间去敲门,这种反常的事情一定要当面问清楚。
闷油瓶开了门,淡淡地看着我,也没有让我进去坐的意思,我有些尴尬地杵在门口,困惑地向他道,“小哥,你要遮瑕膏…做什么?”
闷油瓶波澜不惊地看着我,没有回答。
我盯着他,绞尽脑汁,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。闷油瓶因为长年蹲在地下的关系,肤色非常白,吹弹可破的那种白,现在这大太阳的,他还是天天在山里跑,难道是…怕晒黑?!
我这么想着,也问了他,闷油瓶倒是不置可否,见我似乎没别的事了,就把门关了。
我碰了一鼻子灰,心道算了,现在和闷油瓶关系这么僵,上天赐我一个讨好他的机会,我一定要心存感激。回头就给秀秀去了电话,请她帮忙。

两天后,秀秀快递了一支遮瑕膏过来,上头全是法文,我也看不明白。拧开看了看,颜色倒是正常,我擦了一点儿,感觉也正常,估计秀秀也不会坑我,就直接拿到闷油瓶房间去了。
闷油瓶接了过去,道了声谢,又把门关了。
我一头雾水,摸着头走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,我照惯例蹲着院子里啃西瓜,见闷油瓶从门外进来,便像往常一样同他打招呼。
本以为他会照旧点点头然后回屋,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闷油瓶径直走了过来,走到我面前,淡淡道,“甜?”
我仰起头看着他,见他难得不用那种冰冷的眼神鄙视我,赶紧拉住他的胳膊,往边上蹲了蹲,笑道,“甜的,甜的,小哥你要不要尝尝。”
闷油瓶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我的邀请,点了点头,蹲到我身边,我赶紧狗腿地递了一片西瓜过去,“你尝尝。”
于是我俩和谐地呼啦呼啦啃着西瓜,我就把昨天胖子叫我穿雨衣的事情断断续续跟他说了。
闷油瓶没发表什么评论,只道,“清晨湿气大,还是穿些衣服。”
我摇了摇头,笑道,“这不麻烦嘛,西瓜汁吃一身还要洗,你要是觉得有碍观瞻,那我下次真的穿个雨衣再啃好了。”
闷油瓶瞥了我一眼,也没说什么,放下西瓜皮,撩起黑背心的下摆帮我擦了擦嘴,站起来走了。

这天之后,我和闷油瓶的关系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。原本入夏后,他不是在山里浪,就是在自己的屋里修仙,除了偶尔一起吃个饭,几乎都见不着人。但是现在,他又开始和我和胖子挤在一起看电视,一起打赤膊在院子里冲凉,甚至同意了跟我们一起去游野泳。
虽然我一直也没闹明白这是为什么,但是这些转圜似乎真的发生在他拥有了第一支遮瑕膏之后,即便我不想承认,但是也在心里默默接受了闷油瓶是一个爱美的小公举的现实。
唉,有解释总比没解释强,人生就是这么艰难,我扶着额头痛苦地想。

有天,我正在厨房做饭,闷油瓶在一旁帮我打着下手。我俩说说笑笑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后来好像说到了在西沙海底我帮胖子擦“爽肤水”的事情,我笑大了,又正好拿着油壶,一个没把持住,油壶就脱手了。
当时闷油瓶正蹲在一边淘米,于是油劈头盖脸洒了他一头一身,我倒吸一口凉气,赶紧找了块抹布,一边帮他擦一边道歉。
擦着擦着我觉得不对劲,闷油瓶的肩膀上,一些黑色的线条被擦了出来,而这些黑色的线条…莫非是…纹身?不对啊,我这明明是凉油,怎么能把闷油瓶的纹身给烫出来了?
想到这里,我赶紧去摸闷油瓶的脖子,发现他的体温已经很高了,脉搏也跳得有些快,不由有些担心,赶紧揪住他问道,“小哥,你怎么了?怎么这么烫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?”
闷油瓶瞥了我一眼,甩开我的手,走了。

然后我们的关系再度恶化了,闷油瓶又恢复到了最初不待见我的状态。
我思考了很长时间,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要说闷油瓶为了洒他一点油这么点小事而生闷气,那他跟我认识这么久,早就气死了。要说还有什么别的原因,莫非是因为被我发现他往身上擦遮瑕膏?
这有什么,擦就擦了啊,不就是怕晒嘛,还不准人有爱美之心了?我在他心里,就这么凶残?
不行,我要透过现象看本质,闷油瓶这么不想让我知道他往身上擦东西,莫非他…其实是个…娘炮?他眼看自己光辉伟岸的雄性形象在我面前坍塌,气急败坏,恼羞成怒?
这个想法一出,就被我否了,闷油瓶不可能这么小家子气别别扭扭,这比他是个娘炮还他娘的让人不能接受啊。

我思考了很久,也旁敲侧击地打探过,都没有结果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粮油批发处见到了一张酱菜厂招商标代言人的告示,才恍然大悟。
我上次那个回复,说的是要招二级代理,虽然正常人都知道那是开玩笑的,但闷油瓶明显不太能被简单地归于正常人类这个范畴。我天天在那儿为了致富绞尽脑汁,他虽然没说什么,估计都看在眼里,难不成他是想当我的二级代理,但是出于责任心,一定要自己先试,现在试下来感觉不怎么样,一看财路断了,所以不开心了?
这个傻子,我虽然有事没事就编排他,叫他出去卖艺,但都是开玩笑的,现在想来闷油瓶估计不这么认为,他可能真的以为我指望他赚钱贴补家用。
想到这里,我回了趟家,好说歹说,终于把闷油瓶拉到了粮油批发处。
“诺,小哥,你看这个。”我把告示一指,“代言费八千,上吧。”
闷油瓶静静地看完了告示,随后转头,默默地看着我,眼神里有一丝茫然。
给他一看,我也茫然了,困惑道,“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赚钱吗?”
闷油瓶听了,眯起眼睛,微皱起眉头,似乎更加茫然了。
什么情况?我只能把自己刚刚的推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,大概跟闷油瓶讲了一下,完了加了一句,“是这样吗?”
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,摇了摇头,转身往回家方向走去。
“哎,小哥,你等等,难道不是吗?”我追上他,“那你干嘛往身上擦遮瑕啊?是怕晒吗?难道是为了盖纹身?哎我还没问你呢,上次洒的明明是凉油,你的纹身怎么就出来了?这不应该…”
“在哪儿报名?”闷油瓶突然停了下来。
“哎?啥?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闷油瓶盯了我一会儿,随后叹了口气,缓缓道,“就如你推测的。”
我听了,便笑道,“我就说嘛,小哥,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情,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。”说着勾了他的肩膀,往回走去,“来来我跟你说啊,待会儿你就…”

不出所料,闷油瓶凭着高冷无暇的男神脸,成功上位。酱菜厂很快便把代言费和出样送到了家里,闷油瓶看了还是没什么反应,转身回屋了。
“怎么回事?”我拿起装钱的信封,打开看了看,一脸不解地向胖子问道,“见了钱还不高兴?”
胖子拆开纸箱,拿出一瓶酱黄瓜看了看,突然把我按坐在餐桌前,向我道,“天真你别动啊,别动。”说着,他把酱黄瓜一瓶瓶地拿了出来,呈扇形展开,摆在我面前,然后拍了拍手,继续道,“你看看这些瓶子,仔细看,看十五分钟。”
胖子走后,我与面前二十四个印在酱黄瓜瓶子上的绿绿油油,黄不拉叽的闷油瓶大眼瞪小眼,对视了好一会儿,在众多闷油瓶的凝视下,我终于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…哀怨…
我去!可他为什么要哀怨呢?我把脑袋磕在桌上,开始思考这个新问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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