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症下药

我蹲在院子里,一边洗黄瓜,一边盯着闷油瓶的屋子思考人生。
那晚闹了个不欢而散后,我连夜上网科普了传说中的“社会主义兄弟情”,在经过了一堆或正经或不正经的信息的洗礼后,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,三观尽毁,连着好几天做梦,都他妈是五彩斑斓的彩虹色…
“哎,天真,你又瞎寻思什么呢。”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,从盆里捞了根黄瓜,在我眼前晃了一下,接着咯嘣咯嘣啃了起来。
“你来得正好,我咨询你个事情。”我收回神经衰弱的目光,像胖子小声问道,“你感觉,小哥他最近,有没有什么不正常?”
胖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闷油瓶的屋,困惑道,“怎么了,不能吃还是不能睡了?你把话说明白点。”
“不是生理上的…是…是…”我一皱眉,探头又去看了闷油瓶的屋一眼,“哎呀,我感觉…你觉得小哥他…他…”
我刚想说他是不是看上我了,一转头看到胖子八卦又充满求知欲的脸,心里一紧。这样不行,万一我会错了意,闷油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,那这个事情就非常尴尬了,成为我一生的笑柄倒是小事,万一闷油瓶因此觉得我是个变态,搞不好他就跑路了,连朋友都没得做,这太他妈可怕了。我一定要谨慎些,大胆假设,小心求证,悠着点问,便把话锋一转,道,“他最近特别着家…这都好几天没出门了…”
胖子瞄了我一眼,嗤笑道,“哎天真,我说你个人可真够滑稽的。这小哥天天不在家,你急得要跳墙,这小哥天天在家了,你又说他不正常,你他娘到底想让他怎么样。”
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胖子,自动忽略了这个回答不了的问题,继续问道,“那小哥他…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…嗯…反常的话?”
胖子呵呵一笑,反问我道,“小哥这几天说过话吗?”
我仔细一想,自从闷油瓶搬出我屋后,就过上了一种深居简出的生活,天天宅在房间里,连面都难见到,更别提说话了,便点点头,叹了口气道,“嗯…有道理。”
胖子拍拍我的肩膀,笑道,“你他娘要是实在闲得慌,就进去跟他聊聊天,顶多热脸贴冷屁股嘛,你丫不都习惯了,去吧去吧。”
换成平时,我肯定进去贴冷屁股了,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,万一冒失地进去,孤男寡男,干柴烈火,一下子真贴上了闷油瓶的屁股…这进度条太可怕了我一下子也接受不了,赶紧摆手,憔悴道,“不行不行,我这几天状态不好,聊不了。”
胖子蹲下来,拍拍我的肩膀,笑道,“懂了懂了,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嘛,没事儿,我那儿还有当年垫脚的护舒宝,超长夜用,给您整俩?”
我白了他一眼,呵呵一笑,“长的还是您老自己留着用吧,我屁股小…”结果一提屁股小,又联想到了闷油瓶的冷屁股,刚更新的敏感词库滴滴报警,心力交瘁,赶紧闭嘴。
可能是胖子见我神情不对,又拍了我一下,道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啊,我看你这两天小脸一会儿黄一会儿白的,哪还有出水芙蓉娇滴滴的样子,简直就是刚从塘里挖出来的藕,还他妈带着泥…”
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,只想赶紧结束这没有营养的对话,就低头一边继续搓黄瓜,一边道,“我没事,你别担心。”
胖子挑起眉,似乎对这回答很意外,不打算轻易放过我,追问着,“真没事儿?”
我放下黄瓜,甩了甩手,深吸一口气,刚准备开嘴炮证明自己是正常的,就听见那边门吱嘎一声,闷油瓶出来了。

我他妈一看到他,脑子里就全是白花花的屁股,立马觉得脸上一热,整个人都不好了,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赶紧低下头,佯装认真搓黄瓜。偏偏这个紧要关头,胖子还死命叫住了闷油瓶,“哎小哥,你出来的正好,你看看天真,他好像有点…”
我抬起头来,死死盯住胖子,大有一种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和你同归于尽的气势。
胖子看了我一会儿,完全没有被我杀人的眼神恐吓住,但看得出他艰难地酝酿了一下措辞,才皱着眉头说道,“…不健康?”
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了,我痛苦地转头去看闷油瓶,他好像本来打算出门,听见胖子的话,看了看我,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了过来。
我瞬间起立,先发制人开口道,“小哥,你别听胖子瞎说,我一点事儿都没有。”言下之意是您老该干嘛干嘛去千万不要关注我我谢谢您全家了。
闷油瓶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,径直走到我面前,仔细看了看我的脸,然后伸出手把住了我的手腕。
即便知道他只是给我把把脉,没啥特别的意思,我的身体还是出卖了自己,心跳的像熊孩子玩蹦床,一下一下毫无规律,眼看马上就要因为心率不齐嗝屁了,闷油瓶才施施然松了手,缓缓道,“你很紧张?”
我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呢?我说我紧张,他肯定要问我紧张什么,我他娘紧张什么我能说吗?!我要是说我不紧张,那就等于睁着眼说瞎话,把闷油瓶当傻逼,借我王母娘娘的胆子我也不敢啊。
我正进退两难,闷油瓶倒是很好心地没有深究,继续淡淡道,“肝脾不条,内火过盛。你有心事?”
我看着闷油瓶波澜不惊的眼睛,面无表情的脸,平淡无奇的口吻,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瞎几把想多了,他要是真对我有意思,现在还能这么淡定?至少应该表现出些许的焦虑才对啊,然而我完全没看出来,他还是特别寡淡,特别清冷的一个仙男。
不知为何,我突然有点希望落空的沮丧,还有一点被骗的郁闷和愤怒,连话也懒得说了,草草敷衍了俩字“没事”,便蹲下来端起黄瓜盆子,躲开胖子和闷油瓶,去厨房了。

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这个结果,理论上我应该长舒一口气,载歌载舞地庆祝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,把乱七八糟的信息统统清理出去然后好好睡一觉。然而现实里,发现自己想多了比发现闷油瓶可能看上我更让我郁闷,更糟心的是,在分析了自己这些年的心路历程,比对了网上流传的“暗恋一个人的一百种表现”后,我开始隐隐觉得自己很可能早就已经先他一步看上他了。我本以为两个男人同吃同住已经是生命的极限了,但我没想到这事儿它还能这么来,还他妈能完成生命的大和谐?!

就这么五内郁结地到了中午,吃饭的时候闷油瓶不在,胖子落座后,突然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盒药,我一看上面的“逍遥丸”三个大字,顿时哭笑不得道,“你什么意思?”
胖子白了我一眼,“什么叫什么意思?我说天真,你这肝火还能上头呢?差不多行了,胖爷我特意去给你买的药,你还不识好人心了。”
我拿起药来正反看了看,无语道,“你怎么跟人说的?”
胖子道,“我就跟人卖药的小姑娘说,我一朋友,脸色不好,面黄肌瘦的,天天心情也不好,看着很郁闷,说是什么肝火旺盛,完了人家问我多久了,我说好几天了。她又问我怎么知道的,我说他娘的天天住一起的能看不出来吗?然后她就给了我这个药,用法都写了贴上面了,你自己看看。”
我听了胖子的话,觉得也没什么毛病,便点点头,道,“我估计你说一起住什么的,人家误会了,以为你买给相好的。”说着我拿起药,找了找,掐着盒子上的一行字递给胖子,笑道,“你看看,这里,妇科用药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胖子就着我的手看了一下,惊讶道,“哎呦还真是的,买的时候没注意,那这药你可千万不能吃,本来就弱柳扶风的,吃了别他娘给风刮断了。”
我把药放下,暗笑了一下,心道这胖子不靠谱,卖药的更不靠谱,是男是女都搞不清,就敢胡乱开药,也不怕把人吃死…不过这…我望着桌上的逍遥丸,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…胖子问的很随意,卖药的也卖的很自然,到了我这里虽然搞了一个大乌龙,我也没觉得很奇怪。那我为什么不隐晦地试探闷油瓶一下,看他到底是不是暗恋我,假如中了那就皆大欢喜,不中的话也没什么尴尬,笑笑就过去了,迂回袭敌,不攻自破,岂不妙哉。
想到这里,我哈哈大笑,站起来拉起胖子的手,用力握了握,接着拿起逍遥丸摇了摇,说了句“华佗再世啊”,便在胖子“你丫他娘又抽什么风,能不能正常点?!”的叫骂声中,出门了。

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送花,虽然闷油瓶不是妹子,但是我也没追过汉子,姑且先把追妹子的套路用上试试,不行再说。
然而悲剧的是,我找遍城乡结合处也没找到花店,眼看天色渐晚了,我心一横,拉鸡巴倒,干脆自己上山采吧。
索性现在是夏天,山上的野花还是很多的,没过多久,我就采了一堆不知明的杂花,粉的黄的紫的白的都有。虽然花的身份不明,好在捧在一起倒还能看,赶紧趁着天还微亮打道回府,途中遇到了一对压马路的小情侣,恰巧女的手里也捧了一束花。
在我费尽口舌劝说她把花高价卖我无果后,我又苦口婆心,甚至连“没花我就绝后了”这种话都说出来了,终于说服她让了两支红玫瑰给我。
这样就非常能看了,回村之后我先去了趟药店,把逍遥丸退了,然后用退药的钱买了彩纸和包装彩带,大概把花包了一下。

回家之后,我见闷油瓶的房间亮着,心道太棒了,这事宜急不宜缓,万一给胖子看到了,又得瞎白话好久,等到时候花蔫巴了,我都找不到地方哭,便赶紧去人屋前敲门。
门很快开了,我在闷油瓶的脑袋探出来前就挤进了房间,险些和他撞个满怀。
我回身把门关上,接着向后退了一步,看着闷油瓶,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脸,把花往他面前一递,笑道,“送你。”
闷油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,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,随后伸手接了过去,淡淡道了句,“谢谢。”
这就完了?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?这叫我一车轱辘话怎么往下接啊?正当我困惑时,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,闷油瓶拿着花束左右看了看,接着开始拆包装纸。
…这他妈又算哪门子操作?!虽说德国人有当众拆礼物的风俗,也没听说过拆花的啊,想到这里,我赶紧按住他的手,疑惑道,“小哥,你做什么?”
闷油瓶被我问得也很蒙,沉默了一下,才回道,“分开才能入药。”
“入…药…?”
闷油瓶皱着眉看了我一下,接着往旁边看去,我顺着他的目光,才发现地上有个背篓,里面有一堆药草,还有一些已经被拿了出来,摊晾在地上的油纸上。
这时,闷油瓶又淡淡道,“确实还差一些夏枯草,多谢。”
我无语地看向他,就见他已经把花束里那些紫色小串的花挑了出来,放在鼻子下面轻闻了一下,见我看他,难得开了金口,解释道,“夏枯草,清热泻火,明目,散结消肿。”接着俯身,把花放在油纸上…
我彻底无语了,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,又见他把里面像黄色小菊花的花挑了出来,复道,“旋覆花,消痰,行水,止呕。用于风寒咳嗽、普饮蓄结。”
“密蒙花祛风,凉血,润肝,明目,治目赤肿痛,风弦烂眼…”
“马蔺花清热,解毒,止血,利尿…”
淡定,淡定,我就不信他还能解释玫瑰花,我尬笑着看着他循循善诱,耐心地向我解释一种一种野花的中药用途,心里简直像是有一万只海猴子在一边跳桑巴,一边唱着“路边的野花,你不要采…”
终于,在我云里雾里听闷油瓶说教了将近二十分钟后,他手上只剩下了那两支玫瑰,我一看机会来了,赶紧接茬道,“小哥,你看这玫瑰花好看吗?我废了好大劲才搞到手的。你知道玫瑰它代表着什么吗?它代表着…”
“理气解郁,和血散瘀。”闷油瓶淡淡道。
……啥?
“玫瑰花,理气解郁,和血散瘀。治肝胃气痛,新久风痹,吐血咯血…”可能是看我的表情太过狰狞,闷油瓶犹豫了一下,才继续道,“这个暂时用不到,可以先养起来。”
这感情好,我是来表真心的,现在整个变成了中医学术讨论会,客座张教授倾尽毕生所学,为莘莘学子奉上一场知识盛宴…
我只觉得心累无比,啥也不想说了,便摆摆手道,“你想养就养吧,我回去睡了。”
没想到闷油瓶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,我回过头去,见他左右看了看,随后从书桌上拿了纸笔,向我道,“我还需要几味药材,明日你若还去山上采花,能否顺便帮我带回来?”
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,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俩字,“你…说…”
闷油瓶便提笔,刷刷在纸上写了大约十几个词语,接着递给了我,我接过一看,全不在自己的词库里,心道得了,回屋百度吧,还能咋办。
未料到闷油瓶见我似乎不太明白,又很热心地凑了过来,就着纸,开始向我解释每一个中药名词的长相,用途,习性以及生长地点…
我很想打断他,但是见他难得有兴趣话唠一次,又实在不忍心,于是又被他强行揪着听了二十分钟的科普…
出了闷油瓶的屋后,我满脑子都只剩下“性干味平,防风止痛”之类前言不搭后语的话,感觉整个人已经无欲无求了,正巧胖子出来倒洗脚水,见了我便笑道,“回来了?手里拿的什么,休书啊?”
“这能是休书吗?这他娘的分明是战书。”我摇了摇头,在胖子欲言又止的困惑眼神里摇着手,回屋去了。
第二天早上,我喝着闷油瓶亲手熬的,还漂着我送的花的尸体的中药,忿忿地想,“走着瞧,闷油瓶,老子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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