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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能是闷油瓶“张丁解猪”的手法太过惊悚,劝退了许多路人,猪只卖出去一头半,勉强平了万仔萨克斯的账。

钱一过去黑瞎子就打电话过来骂我,什么“限量版”,什么“大师签名”,什么“万万哭了好几天”…我开始还梗着脖子回嘴,后来干脆手机一扔随他骂。没成想我不发声之后,他倒误以为是闷油瓶把电话接过去了,唯唯诺诺问了两声好,就把电话挂了,实在是个意外之喜。

闷油瓶和胖子在院子里忙活,把剩下来的半扇猪做成腊肉腊排骨,得趁着这几天还有太阳赶紧晒上,下周连续下雨就麻烦了。

我站在窗口,看闷油瓶抄着黑金古刀剖猪,心道还好买猪肉的群众不知道这把刀曾经都干过什么,不然非得去消费者协会投诉我们不可…就见闷油瓶抬起头来擦了一下额头,接着无意识地看了我窗口一眼,正好和我的视线对个正着。

我朝他笑了一下,接了杯水就出了屋子,胖子笑道:“骂挨完了?快过来帮忙。”

“我是伤号,拒绝劳动。”我朝闷油瓶走过去,“小哥,喝不喝水?”

闷油瓶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,胖子就开始在那厢哭天抢地,说我偏心,有了媳妇忘了娘,我笑道:“您老甭着急,小的立马把水缸给您搬过来。您是想在缸里面喝呢,还是想在缸里面喝呢?”

和胖子逗嘴几句,我便过去,帮他把腌好的腊肉穿起来。我意识到胖子其实一直都在调侃我和闷油瓶的关系,从最初在西王母宫的“你俩不要卿卿我我了。”到后面湖边的“你也失恋了,节哀顺变。”,怕也是他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剂。

大概是因为闷油瓶前段时间有点不太正常,导致我的思维也一直跑偏,再加上胖子不着四六的话,才使得气氛越来越诡异。

总之大概就是…还是我想多了,我们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好吗,何必纠结于是这种关系还是那种关系,只要维持现状,舒坦过下去就好了。就像闷油瓶曾经说过意义这个词,本身就没有意义。那么关系这个词,其实也没有关系。

瞬间打通任督二脉,神清气爽。

我想着还是要找机会,问问闷油瓶到底是怎么想的,他到底是拿我当兄弟,还是想和我处那啥。这苦命的孩子一辈子也没高兴过几天,他想怎样就怎样,只要他高兴,我就随他。

思前想后,我觉得还是把他约出去单独聊聊比较好,不然给胖子看见了,又得编排我们好几天,给我打通的任督二脉堵回去。

穿完腊肉回屋,我就想给闷油瓶编个短信,但是打了半天都觉得不太合适,太不正式了,闷油瓶可能骨子里还是细腻的老派人,写封信约他或许更加适合他。

于是我立马去桌前铺纸提笔,写了一个小条,内容很简单:

“小哥,算算日子,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。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这些年你对我的好,我就算拿命来还也还不清。现在这样的生活,我非常满意,我也很想就一直这样下去,不过最近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,实在很难用三言两语表述清楚,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,我们就来找个时间单独聊一下?择日不如撞日,不如就今晚吧,八点村外老槐树下,我会等你,不见不散。”

信倒是很快完工,不过当我要把如此明显的字体送出去,我又怯了场,老脸直发烫。眼看着闷油瓶在屋里屋外忙活挂肉,我站在门口,愣是迈不出那一步。

这种慌乱之下,我做了一个特别奇怪且诡异的决定,我打算用报纸和杂志上的字拼一封信,然后再悄悄塞进闷油瓶的房门里,这样他一时间就无法确定是我给他的了…哪怕他揪住我,我只要打死有人冒充我,死不认账就行。要是他赴约出门,我就可以跟上他,见机行事。

哈哈哈,当时我简直觉得自己高明无比,花了一天时间拼好了信,又等了三天,才等到胖子和闷油瓶双双出门。


机不可失啊,哪怕今天下着小雨,我也要把这事儿办了。我顺利将信从闷油瓶的门缝里塞了进去,接着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,果不其然,晚饭后,闷油瓶向胖子和我道,他要出一下门。

我装模作样地问他去哪儿,他看了我一眼,没有回答,径直走了。

这一眼信息含量很大,我感觉他十有八九知道是我送的信,但我一时间无法判断,他这是积极的一眼,还是消极的一眼…和胖子收拾完桌子洗完了碗,时间也到了七点半,我借口有点积食,要出去散散步,也窜了出去。

我紧赶慢赶到了槐树那儿,树下并没有人。我心道自己何时练成了不世神功飞毛腿,怎么走得比闷油瓶还快了…掏出手机看了看,确实已经八点了没差。

我绕着树四周转了转,并没有看到人,心道闷油瓶匆匆出门,难道是有其他事,不是赴我的约来的?不应该啊,闷油瓶他老人家的生活规律得很,晚上除非有特别的集体活动,一般吃了饭就泡泡脚睡觉了,不太可能一声不吭地外出。

那就是我时间地点信息没留准,他跑错地方了?时间没啥疑问,地点老槐树也是村里的通用叫法,毕竟,每天下午三到五点,快递都是在这儿取的…

到底是什么情况啊,我在树下站定,正在思考人生…突然隐约觉得背后有人,刚一回头,就见砂锅般大的拳头朝我面门呼啸而来!

草草草什么情况!这么近的距离,这么快的速度,就算我看见了,身体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。我已经摆出了向后自由飞翔的姿势,然而拳头却在我鼻尖停住了。

我慢慢睁眼,小心肝扑扑地跳,就见闷油瓶收了拳头,站定了,表情难得有些困惑:“吴邪?是你?”

我心里大骂他祖宗,心道不是我你他娘还想是谁?!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道:“我出来散步,远远好像看见你了,就过来看看,谁知道你…”

我话没说完,他突然把我拉到身边,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左右环顾下后,拉我退到树边,指了指上面道,“上去。”

我抬头看那漆黑一团的树顶,离地至少也有六七米…心道尼玛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的吗?老胳膊老腿吃不消啊,转头向他道:“太高了吧,地上不行么?”

闷油瓶盯了我一会儿,吐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

好吧,我任命地叹了口气,爬就爬吧,闷油瓶素来清心寡欲,难得有什么要求,我还能不贡献自己满足他?爬!

好不容易爬到树顶,我低头见闷油瓶还在下边看了好一会儿,才迅速爬上来到我身边,我刚想开口,他却捂了我的嘴,轻轻摇了摇头。

这分明就是有危险的意思,然而这个村又不在沉积岩下面,有个屁的危险啊。最大的危险就是我失足掉下去,让这棵树成为凶树,然而以我的功力,也不足以让它化成槐树精,来一套自由搏击。

许是见我安静下来了,闷油瓶松了手,我见他神态还是很警觉,便压低声音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闷油瓶倒是言简意赅:“有人寻仇。”

“寻…仇?”这次轮到我一头雾水,且不论大家退隐江湖很多年了,单就是我们这种瓢把子,谁寻仇大晚上约到小树林的?难不成闷油瓶背着我们偷偷打手游,得罪了小学生?那我待会儿可得劝他一嘴,殴打未成年人量刑加重啊…

闷油瓶看了我一眼,从帽衫兜里掏掏掏,掏出一张纸,塞进我手里。

这手感分明就是我给他的那封信,我点亮手机,照上去一看…好家伙,完犊子,我只记得他门下有缝可以塞信,却忘记了这两天有雨,闷油瓶把新晒的腊肉腊排骨全都收进了他屋里,正好挂在门边,于是信上的字,除了靠近门缝的被挡了一点,大部分都被肉上滴下的油晕开了,硕果仅存的几个字,辨识出来大概是这样的:

“小……子,……十几年了,………欠………我的……拿命来还………有种……你…就来……今晚…八点村外老槐树下,我会等你,不见不散。”

………


…我靠…许是我无意识地骂出了声,闷油瓶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,接着又把注意力投到树下面去了。

这他娘的也太离奇了!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恍惚间听见闷油瓶轻轻道:“我在,安全。”

我心道你安全我不安全啊,万一闷油瓶知道这封信源自我手,我现在有感情地背诵全文,还能得到宽大处理吗?问题是他现在分明就是认定有人找他寻仇,我再自投罗网他也不一定能信…

天杀的,早知道有这一出,我就直接手写了,至少闷油瓶认得出我的字,暴露了最多被他堵在房间里丢个脸,总好过现在两个人跟个鹌鹑似的蹲在树上吧。

但是这时候我一定得说点什么,不然情况就往一个更诡异的地方跑偏而去了,我咽了口唾沫,艰难向他问道:“知道是谁吗?”

闷油瓶微微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相熟之人。”他说罢,突然转头盯向我。

我给他盯得起了一身白毛汗,一秒钟梦回长白山,他恶狠狠地对我说,只要我和他小于一百米,他都能拿石头把我打晕的那一刻。一瞬间感觉他莫不是要抄什么家伙把我打晕,赶紧往边上一缩:“你不要乱来。”

闷油瓶的表情瞬间松动,无奈地叹了口气,小声道:“或许是你和胖子的仇家?”

我恍然大悟,的确,我们三人的仇家数量,如果真要算起来,必然是我大于胖子和闷油瓶。毕竟我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,甚至还亲手覆灭了一个家族,有人想来找我复仇,不小心把信错塞进闷油瓶的房间,也是极有可能的。

然而情况根本就不是这样一个情况啊,我掩面而泣,无语问苍天,然而这时我还能说什么,只能顺着他的话道:“可…可能吧…”

闷油瓶从我手里拿过信,又打着手机光仔细看了一遍,我眼看着他捏着信的手,默默攥紧了拳头,过了一会儿才将信重新塞回口袋,往我身边靠了一下,面无表情地继续盯梢。


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,我的腿脚都蹲的没有知觉了,心道再这么下去非得脑梗猝死不可,便拽了拽闷油瓶的衣服悄悄道:“那人今晚估计是不会来了,要不我们回去吧。”

闷油瓶一动不动,不置可否,我又说:“他一定是被你的雄风恫吓住了,他可能只是想随便找我寻个仇,结果我一上来就掏出了核武器,换了谁也不敢再冒头了。”

闷油瓶思考了一下,看向我,迅速点了一下头,我意识到他要干啥,“不要跳”三个字还没出口,他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,稳稳落在了地上,拿手机光朝我晃了晃。

…这是病啊,得治…我任命般的叹了口气,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,才慢慢往下爬,中途还是因为树干太滑脱了手,得亏闷油瓶接了我一把,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。

回家时胖子正在烧泡脚水,见了我俩就问我们干啥去了。我也没力气再和他多说话,向他摆了摆手,道:“问小哥吧。”就回沙发上躺尸了,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,后来被胖子摇醒,让我回屋睡觉。

我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,赶紧收拾回屋,刚在床上坐下,忽听见有人敲门。

我心里一惊,我草,这么邪门的吗?真有人半夜找我寻仇?立即抄起床下的大白狗腿,慢慢摸到窗边,从窗帘缝里向外看去,果然有个人影站在我门口,身量看着有点像…闷油瓶?!

我赶紧过去打开门,闷油瓶穿着睡衣站在屋外,手里还抱着睡袋,我诧异道:“小哥?这么晚了,你有什么事吗?”

闷油瓶淡淡扫了一眼我手里的刀,道:“守夜。”说罢从我身边挤进屋里,将睡袋铺在我床边的地上。

呃…这…我一头汗,道:“没这么夸张,还有人能在我房间里把我砍死么…”

闷油瓶再次看了一眼我和我手里的刀,一语不发,铺好睡袋就躺了进去,留我自己在风中凌乱。

好吧,还能怎样,我总不能像公公扛妃子一样把他扛到胖子那儿去。我回身关上门,这时又产生了一个艰难的问题,我应该睡哪儿。

我睡床上,让他睡地上?反正我干不出来这种事儿…

我也拿个睡袋睡在地上?两个傻子放着床不睡,一起打地铺,这事儿也是怎么想怎么智障。

好在我的床还是标准双人床,犹豫再三,我艰难开口道:“小哥,夜里太凉了,要不你还是上床上睡吧。”

闷油瓶睁眼看向我,我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,心道您老人家千万要配合我一下,我可不想在这寒冷潮湿的砖地上打地铺,腰和腿还想要呢。

闷油瓶似乎略微思考了一下,接着很快从睡袋里钻了出来,利索地上床躺了,很自然地拉过我的被子盖上。

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,我把刀塞回床底下,从衣柜里翻了另一床被子,上床躺好,疲惫和困意瞬间袭来,我晕晕乎乎地想,得赶紧再去买两床被子,不然天再冷一些就不够盖了,至于其他的,明天再说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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