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一水

晚上洗完了澡，正歪在床上看书，房门突然被敲响了。我估计是胖子，每晚不是来借花露水就是来顺电蚊香的，也没起床，喊了句“进”，就继续看书了。
房门开了，我瞄了一眼，果然是胖子，他一进门就嚷嚷了一句，“天真，我说你这当喇嘛还当上瘾了？在家还玩cosplay呢？”
我看了看横在腰上的红棕色毛巾被，心道胖子不简单啊，还知道cosplay呢。正打算接茬，突然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，竟然是闷油瓶。
什么风把他也吹来了？我坐了起来，把眼镜摘掉，向面前直勾勾看着我的两人困惑道，“怎么了？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胖子瞥了闷油瓶一眼，抽了抽鼻子，瓮声瓮气道，“天真，跟你商量个事儿，我这两天不是被你传染了感冒么，晚上睡觉动静有点儿大，小哥那屋不是在我隔壁么？这不，给他吵得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我边说着，边收拾东西下床，“那胖子你睡我这儿，我睡你那屋去。”
“哎哎哎，这可不行，我那屋全是感冒细菌，你过去睡，万一再被传染上了可咋整。”胖子拦住了我，连连摇头。
“那就…小哥睡我这儿…我睡他那儿去？”我边说着，边去看闷油瓶的脸色。说实话，我真不太清楚闷油瓶介不介意生人进他的房间睡他的床，所以问得很是犹豫。
闷油瓶没回答，倒是胖子笑道，“哎，这么麻烦干嘛，我和小哥都商量好了，你床那么大，让他在你这儿凑合两晚得了。”
“睡我这儿…”我探身看了看闷油瓶，见他一副睡眼惺忪，无精打采的样子，手里倒是牢牢抱着枕头和空调被，便向胖子笑道，“合着你们是商量好了来通知我的对吧，行吧，这事小哥要是没意见，那我也…”
我话音未落，闷油瓶突然像回光返照般的一跃而起，飞快窜上我的床，接着迅速盖好被子躺下了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
“呃…没意见。”我吓了一跳，向胖子疑惑道，“他怎么这么困？”
胖子笑而不语地拍了拍我的背，“哎，天真，今晚你电蚊香和花露水都不用了吧，我给拿走了啊。”

胖子走后，我回到床上躺下，张望了一下闷油瓶，见他背对着我，估计已经睡着了，便把台灯的亮度调低，戴上眼镜继续看书了。
虽然屋子里多了一个人，但是感觉更加安静了，一时间只剩下屋外的雨打芭蕉和屋内偶尔的翻书声。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听见闷油瓶轻轻地叫了一声，“吴邪。”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，心说估计是影响他睡觉了，便把书合上，伸手把台灯关了，“睡吧。”
多年养成的习惯，我现在睡觉特别老实，即使给我一张操场那么大的床，我的睡觉范围也不会超过一个睡袋的纵横比，这也是我敢和闷油瓶同床的底气来源。
我把眼镜摘了，一边揉着太阳穴，一边默默在心里划定了楚河汉界，接着又往床边挪了一寸，便打算睡了。
“吴邪。”
什么情况？这是准备聊天吗？我转过头去看向闷油瓶，他还是背对着我睡着，在黑暗中留下一个高冷的侧影，看不见表情。不知为何，我觉得他似乎压力很大，便道，“怎么了小哥？我还没准备睡呢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，没关系啊，直接说好了。”
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，但是现在的我十分沉得住气，知道机会总是留给忍耐和坚持的人，对付闷油瓶这种人，一搞一个准。
果然，十分钟后，闷油瓶又开了金口，却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：
“你为什么不结婚？”
说实话，我实在无法把闷油瓶的人设同姨婶姑婆挂上关系，不过他既然问了，我总得回答他，这种问题，大家都是兄弟，也没什么好遮掩，便实话实说道，“没对象。”
“为什么不找？”
呃…我能说我找不到么？怎么回事，会不会聊天？！说实话我心里有点不悦，但还是决定婉转地把这事糊弄过去，便回道，“不着急吧，我还小呢。”
“四十岁，不小了。”
这真是一场直击心灵的对话，我简直像是听到了粉笔头摩擦过黑板发出的那种令人心碎的声音，忍无可忍，当下决定反攻，便反问道，“那你为什么不结婚？你得有一百八十多岁了吧。”
闷油瓶听完便沉默了，而我的心里闪回的全是“来啊，互相伤害啊”的表情包，表情包里的两个小人一个抄着大白狗腿，一个举着黑金古刀，剑拔弩张地对峙着。
正当我确定这天已经被聊死了，迷迷糊糊打算睡觉时，恍然间又听见闷油瓶开了口，“那你有喜欢的人吗？”
我勉强不让自己睡过去，含糊地应道，“有啊。”
只觉得闷油瓶的声音顿时清冷起来，立刻追问道，“谁？”
“我自己啊。”我翻了个身，慢悠悠地回道，“我特别喜欢我自己。”
空气似乎出现了几秒的凝滞，片刻后，闷油瓶长舒了一口气，接着缓缓道，“我也特别喜欢你。”
虽然我不明白闷油瓶到底吃错了什么药，怎么就在这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事情里绕不出去了，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，客气地回应着，“谢谢，不过不知为何，妹子们不喜欢我，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没有异性缘吧。”
于是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，闷油瓶良久没有说话，我慢慢转醒过来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，难道闷油瓶良心发现，想放福利给我？便向他道，“小哥，你该不会是…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吧？”
黑暗中我听见“咔嚓”一声，感觉像是骨节错位的声音，我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，就听见闷油瓶淡淡道，“睡吧。”
虽说不知道为什么，但我似乎感觉他有些不高兴，赶紧救场，“不是，小哥，要是你真想介绍你家的妹子给我认识，我肯定全力配合，绝对不会让你为难…”
“睡觉。”
“噢。”

第二天一早起床时，边上已经没有人了，我从窗里向外张望了一下，就见胖子和闷油瓶坐在院子里的小方桌前聊天，面前放着一盆咸菜，边上的土灶咕噜咕噜冒着泡，应该正在煮粥。
我开门出去，就听胖子道，“能不跑偏吗？丫是什么人，最擅长心理战…”
“怪不得我耳朵这么烫呢，原来一大清早就有人编排我。”我在他俩面前坐下，向胖子笑道，“你感冒好点没有？”
胖子拍了拍闷油瓶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，做了个“OK”的手势，便向我道，“天真，问你几个问题呗？”
我点了点头，“你说。”
“你打算找个什么类型的对象？”
“肤白貌美大长腿？”我拿起饭勺搅了搅粥，抬头笑道，“开玩笑的，老子这么有内涵，当然注重心灵美，外表什么的，合眼缘就行了。”
胖子冲闷油瓶点了点头，继续问道，“性格呢？”
“活泼一点吧，最好再聪明一点。”我随口回答。
胖子微微有些犹豫，思索了一下，才开口道，“活泼…这个具体怎么定义？”
“这个怎么说呢？就是话多一点，再主动一点？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被动。”我思考了一下，又道，“最好年纪再能比我大点，我这个人单骑走惯了，不太会照顾人，小姑娘跟着我，估计要遭罪，吃不消。”
我估计他俩在打什么馊主意，不过这种事情，开开玩笑什么的，我也习惯了，就一边佯装煮粥，一边暗中观察他俩的动静。
胖子看了看闷油瓶，后者则低着头皱着眉头，不知在想什么，见状，我笑道，“怎么？组团给我介绍对象啊？来吧来吧，我躺平任草。”
胖子眼睛一亮，道，“真的假的？”
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，“真的啊。咱们什么关系，为了你们的面子，贡献一下我的肉体，这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。”
“我靠！天真，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。”胖子站了起来，一拍闷油瓶的背，“是吧，小…哥？”
闷油瓶则一副苦大仇深的思考人生的样子，也没理会胖子。
于是胖子又默默地坐下了，我感觉气氛有点微妙，赶紧打圆场，“是不是有谁看上我了？托你们来探探我的口风，不要紧的，直说好了，谁啊？”
胖子犹豫地看了看闷油瓶，又转向我，“天真，你对这个性…种族，有没有什么看法？”
“种族？”我莫名其妙，向他俩笑道，“至少得是人吧，狗妃我已经有小满哥了啊。但是如果是…小哥认识的粽子看上我了…我勉强也能考虑一下，对吧，小哥？”
闷油瓶点了点头，一声令下，“吃饭。”

后来一切正常，午睡起来后，我照例往厨房摸，打算寻摸个西瓜来啃。
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里，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，我吓了一跳，刚准备大叫，一只手伸了上来，牢牢捂住了我的嘴巴。
这个套路我十分熟悉，当下就放松下来，不料往边上一看，却赫然看到了一个秃头！
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，我顺着秃头往下看去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，张教授…
我和张教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十几秒，他慢慢松开了我，我一脸懵逼，困惑道，“你是…哪位？”
他立马满脸堆笑地凑上来，紧紧握住我的手，“小三爷，好久不见，张某甚是想念啊。”
“小哥，你什么情况？没吃错药吧。”我虽然有点懵，但还是和他握了握手，茫然尬笑道，“我要去吃西瓜，你吃吗？”
“好的，好的，一起。”闷油瓶笑着勾住我的肩膀，把我往厨房带去。
我哑然失笑，觉得很稀奇，由着闷油瓶把我按在餐桌前。他自己去冰箱里拿了西瓜，接着去灶台那边找刀。
我伸头向里面喊道，“小哥，怎么回事？你这是被夹了喇嘛，要出门吗？”
“没有的事。”闷油瓶摇着头出来，豪气地挥刀斩瓜，端到我面前，随后开始了连珠炮似的询问：
“住得还习惯吗？”
“身体上有没有不舒服？”
“生活上需要帮忙吗？”
“经济压力大不大？”
“过得开心吗？”
……
“咳咳。”我西瓜都来不及咽下去，感觉要被呛死了，赶紧伸出一只手，作出一个打住的手势，抬头向他道，“小哥，你什么情况？我很恐慌啊！”
就在这时，身后传来了动静，我回头一看，见胖子进来了，急忙抓住救命稻草，拽住他道，“胖子，你看看小哥。”
胖子也是一脸懵逼，和闷油瓶对视了一会儿，突然一拍脑门，大喊一声“卧槽！”一个箭步冲过来，把闷油瓶拽出去了。
“哎哎哎，怎么回事啊。”我站起来追出去，见胖子已经拽了闷油瓶回屋，并甩上了房门，更加茫然了，喊道，“怎么了啊？能不能有人关注一下我这个留守儿童了？”
没人鸟我。
什么情况？我一头雾水，回头见到西瓜还在餐桌上放着，摸着头，回去吃西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