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死之交

昨天村里有人家结婚,大户,摆了流水席,我们仨也接到了邀请。我们都是闲人,又都是乡里乡亲的,实在没什么理由拒绝,便象征性地包了份份子,去凑热闹了。
然而老乡自家酿的米酒路子实在太野了,根本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。我就开头敬酒的时候喝了几杯,当时完全没感觉,吃吃喝喝看戏也正常,礼成的时候上了一盆胡辣海鲜汤,我喝了一碗,没成想这一喝坏了事,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化学反应,当即就断片了。
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,我看看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,估计也没出什么大事,就端了脸盆去院子里洗漱了。

“天真,这么早就起来了。”
我刷着牙抬头,见是胖子,便点点头,含糊地应了声“早”。
胖子蹲到我边上,拿出手机划开,凑上来笑道,“我这儿有毛片,昨晚刚拍好,新鲜出炉,五十卖你,兄弟价。”
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,往边上挪了挪。
“哎,内部片,还没上线,保你没看过。”胖子没理我,顾自戳着他的手机,笑道,“虽说两主角都是新人,不过这片是新题材,新套路,上线了那绝对他妈的大火啊,赚他一个亿不成问题。我看看这男主角叫什么啊,哎,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,吴…邪…”
听到这里,我隐约感觉有一点不对,不由自主地伸头过去,打算瞄一眼。
没成想胖子把手机一收,向我道,“先给钱。”
“钱钱钱就知道钱。”我一抹嘴,鄙夷道,“难道咱俩感情就值这区区五十块?”
胖子听着,眼珠一转,向我道,“有道理,你提醒了我,现在一百块,怎么样,要不给钱,要不我找别人去,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呵呵,你这他妈的是趁火打劫啊。我心里冷哼两声,收拾起脸盆毛巾,慢慢站起来,向他道,“你把我拉村口菜市场去卖了,看值不值一百块。”
胖子听完,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,又回过头去摸索他的手机,“啊,我再看看这另外一男主角,这名字也很熟啊,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…张…”
“什么?!”我一下扑到胖子身上,去夺他的手机,“快给老子!”
胖子把手机一收,阴险道,“成不成交?”
我面露难色,“兄弟一场,能不能打个折…”
“一百五。”
“成交!”

胖子手机上是他自己录的一个小视频,看时间是昨天晚上我断片之后,他们把我弄回来的时候拍的。虽然根本不是毛片,但是场景也着实十分劲爆了,光看封面我就想一头撞死,画面上我正死死抱着闷油瓶,我的脸贴在他的脸上,也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我…去…我哆哆嗦嗦地点开视频,胖子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,只听他戏虐地问道,“天真,知道自己抱着谁吗?”
然后我看见我自己闭着眼睛,一脸淫笑,口齿不清道,“知…道…小哥…嘛。”接着把脸挪开,仔仔细细看了闷油瓶一眼,嘿嘿一笑,十分猥琐,接着重新抱了抱他,又把脸贴了上去。
闷油瓶垂着眼,倒也没什么反应,不主动不反抗,由着我在那边闹腾。
胖子又道,“那你抱着他做什么呢?”
我看到自己冲镜头翻了个白眼,怒道,“废话…小哥…不抱…白不抱…”接着我略略松开闷油瓶,上下打量着他,语气十分满足,“你看看…这脸…这脖子…这胸…这腰…你说…他丫怎么…长这么好看呢…啊…这…这不公平啊…世界上怎么他娘的有长…长这么好看的人呢…”
胖子听完就不厚道地笑了,接着道,“哈哈哈哈,长得是好看,长得真好看…”
谁知道我听了这话立马怒了,一把抱死闷油瓶,嚎道,“老子的!……谁…他娘都不准…跟老子抢!听到没!谁敢抢老子他娘一枪…一枪崩了他!”
胖子已然笑成了傻逼,就听他艰难地喘着气,大笑道,“不敢抢,不敢抢,您抱着,想抱多久抱多久…”
这时,闷油瓶估计实在扛不住,开口了,就见他转向我,淡定道,“吴邪,你…”
“别说话!”我说着,一把拿手捂住闷油瓶的嘴,接着慢慢拿开,指着他的鼻子结巴道,“我知道…你一开口…就他娘…说不出…好话,你别…别说话…”
“要不我撤了,您俩慢聊吧。”胖子似乎感觉苗头不对,打算开溜,镜头也偏到了一边,就在这时,他突然又大喊了一声“我日!”接着又把镜头挪了回来,“天真!你他娘干什么呢?!”
只见我刚刚似乎干了什么动作,这会儿正把头转下来,立马又和闷油瓶脸贴脸黏在一起,就听胖子喃喃自语道,“亲上了…刚刚绝壁是亲上了…我日他大爷啊…居然没他娘的拍到…”
我没理会胖子,贴着闷油瓶,胡乱道,“别…别折腾了…有什么…什么想不开的…咱俩就在一起…一起过…不好么?”
这片看到这里,我已然凌乱在风中,也再看不下去了,把手机塞回胖子手里,拔腿就往门外走去。
“你干什么去。”胖子一把拽住我。
“去他妈的,我找昨天那酒去。”我心惊胆颤,火冒三丈,“那酒绝对放东西了,什么鸦片大麻海洛因,他娘的这锅我背不了,老子现在找他们去。”
“哎,你瞎急个鸡吧。”胖子把我拉了回去,笑道,“这劲爆的还在后面,你还没看到呢,来,看完,看完了再走。”
我不想看,但是实在拗不过胖子,给他拉了回来,只见他点开视频,继续道,“真是峰回路转,柳暗花明,猜中了开头猜不中这结局,你看。”
我不情愿地把目光投回到屏幕上,只见刚刚的画面继续下去,闷油瓶听完我的话,沉默了一会儿,随后淡淡应了声,“好。”
画面里的我似乎长舒了一口气,眉眼之间很是满足,闷油瓶的表情也很和缓。看到这里,我心里也颇为触动,然而还没等我酝酿出更深刻地心理感情,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…
“哎…这就乖了…真是爸爸的…好儿子…”
“好儿子?!”现实中的我发出一声惊呼,视频里,只见闷油瓶立马挪开了脑袋,匪夷所思地看着我,而我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事情的异样,自顾自把脸靠上去,继续喟叹道,“对…嘛…以后不准…离家…出走…再…再…离家出走…老子…就不去…接你…回家…了……”
闷油瓶听完,转过头来,目光冷冷地看向胖子,视频到这里也就停止了,想是胖子也没胆继续拍了。

全部看完之后,我和胖子对着闷油瓶充满杀气的脸沉默了许久,过了好一会儿,胖子才拱了我一下,开口道,“怎么样,发表一下感想呗。”
“挺好的,白得这么好一儿子。”我抬起头,看了看蓝天白云大太阳,苦笑着摇了摇头,随后向胖子道,“哎,咱家百草枯搁哪儿了?哥们想整两盅…”
胖子哈哈笑了两声,一勾我肩膀,笑道,“没你想的那么严重,你毕竟喝高了,咱小哥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,不过是错了个称谓,待会儿他回来,你给他陪个不是也就完了。”
“你可拉鸡八倒吧,这事能是错个称谓那么简单?”我回想了一下刚刚在视频里的所作所为,又回忆了一下闷油瓶最后杀人的表情,一捂脸,痛哭道,“我还是自行了断吧,起码还能留个全尸。”
胖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,一拍我的胸脯,笃定道,“具体我也不跟你解释了,有些事情讲的太白了就没意思了,你得自己领悟。总之,听哥哥一句话,好好给人陪个不是,把称谓搞对就行了,称谓,最重要的是称谓。”
我一头雾水,道,“改个称谓?不就小哥吗?就这么简单?”
胖子“啧”了一声,嫌弃道,“再好好想想,用心想。”
不就小哥吗?难道要叫瓶仔,我他娘又不像胖子这么不靠谱,那还能叫什么…老张?张老?张大佬?好像都不太靠谱啊…我纠结着,刚想开口问胖子,就见闷油瓶遥遥从外面走进来,胖子见状,拍了拍我肩膀,说了句“我看好你”,就脚底抹油溜了。

虽然无比尴尬,然而这人都怼到面前了,现在跑路似乎不太合适。我定定地看着闷油瓶进来,把草帽摘下来搁在门边,接着朝我走过来,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,没想到千年等一回,他倒先说话了,“你怎么样,头疼吗?”
“不疼不疼。”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,狗腿地笑着,“谢谢小哥关心。”
闷油瓶困惑地看了我一眼,也没说什么,便朝厨房走去,我感觉他情绪还挺正常,赶紧跟上去,趁热打铁道,“小哥…那个…昨天晚上的事情,对不起啊。”
闷油瓶淡淡道,“没事。”
这么简单就过关了?我不是在做梦吧?!不可能,朋友圈怎么说来着,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心里肯定就越火冒,闷油瓶现在这表现,肯定是气得懒得和我多叨叨,坑爹啊!管他三七二十一,我还是先解释起来再说,便继续道,“小哥,真是不好意思,昨天晚上我喝多了,没想到那酒那么厉害,也没想到我酒量这么不济,我以后保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,要是能重来,我绝对不选李白了…”
“吴邪。”闷油瓶打断了我语无伦次的解释,关上龙头,甩了甩手,问我道,“你觉得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我去,不管什么关系,那绝壁不能是我儿子啊!我立马毫无犹豫,斩钉截铁道,“你是我最好的兄弟…之一。”
闷油瓶听完,冷漠地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,继续开龙头洗菜了。
哎呀我这榆木脑袋,这种时候还加什么之一,生死关头还能管得了对不对得起胖子?!对啊,胖子怎么说来着?称谓,要注意称谓。关系…关系!啊!到了这份上,我突然懂了什么,顷刻之间恍然大悟,当即跪倒在地,抱住闷油瓶的大腿,哀嚎道,“爸爸!儿子错了!您老大人有大量,加量不加价!就原谅儿子吧!”
闷油瓶冷冷道,“撒手。”
撒毛个手!反正豁出去了,我也不要脸皮了,死死抱住闷油瓶,继续嚎道,“爸爸!哑爸爸!儿子错了,儿子真的错了!您再不原谅儿子,儿子就撒手人寰!”
“我靠、天真!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?”
我回头,见胖子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门口,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,怒道,“看什么,没见我正跟我爹认错吗?闪开,待会儿再进来。”
胖子咽了口唾沫,随后向闷油瓶道,“小哥,对不住,天真这会儿估计还有点晕乎,酒没完全醒,我先把他弄回屋去,您忙,您先忙着。”

“干啥干啥。”我给胖子连拉带扯提溜回屋里,好不容易挣开,怒道,“有话能不能好好说。”
“天真,你是不是傻逼。”胖子也怒了,“爹也是能随便认的?”
“怎么了,金万堂能叫爸爸,我就不能叫了?”我莫名其妙,道,“我看小哥这把年纪,估计不缺兄弟,儿子倒还是能凑合凑合要一个的。我和金万堂,你猜小哥能选谁?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连大金牙都管咱小哥叫爸爸,小哥的儿子能有多少?”胖子鄙夷道,“估计能从咱家门口排到萧山去。”
不得不说,经胖子这么一分析,我觉得他说的倒也颇有道理,便困惑道,“那你的意思是,小哥他…不缺儿子,但看他昨晚的表现,他也不缺爸爸啊?”我一摸后脑勺,“那他到底缺啥?我还能发挥啥功能不?”
胖子一叉腰,捂着脸叹道,“有一个辈分,在儿子之上,在爸爸之下…”
我十分茫然,“二叔?二舅?”
胖子甩腿往门外走去,“百草枯呢?咱家百草枯在哪儿搁着呢?!”
“哎哎哎,胖子,能不能再提示一下。”我感觉胖子心里肯定门清得很,赶紧拽住他,“再提示一点点,我肯定能想明白。”
胖子深吸一口气,用一种豁出去的口气向我道,“昨晚咱参加了什么?”
“婚礼啊。”
“对!婚礼,就是婚礼,你懂了吗?”
“婚礼…”我完全懵逼,茫然道,“我好像懂了,又好像没懂…”
“婚礼啊,小哥想跟你亲上加亲,你懂了吗?”
啊!婚礼!亲上加亲!我醍醐灌顶大彻大悟,拉住胖子感激道,“懂了,这回真的懂了,你等着我这就去准备,谢谢啊亲人!眼泪哗哗的。”说罢就往门外走去,“我出去下,不用等我吃午饭了。”

举行仪式的东西好买也不好买,我去了镇上,才勉强买齐了瓜果贡品,香烛之类就更难买了,我跑了好几家店,都只有印着喜字的红蜡烛,眼看天就要黑了,我心道黑灯瞎火的凑合凑合算了,便买了两支喜字红烛,接着抱着一堆东西坐车回去了。
到家发现胖子留了个条,说他俩到村委会去了,有个什么外地人员的表格要填,一会儿就回来。我一看,真是天助我也。立马在院子中央搭起供桌,摆上瓜果贡品,点上香烛,然后去堂屋拿了两个蒲垫出来。
回到院子里时,胖子和闷油瓶正好回来,胖子一见这情景,便欣慰地向闷油瓶道,“你看,我就说他能开窍吧。”
闷油瓶看了看院子里的东西,又看了看我,居然淡淡地笑了笑,我一见,心里也乐开了花,便走上去,拉过闷油瓶,认真道,“小哥,时间仓促,也来不及准备,咱们就简单点,拜天地嘛,心诚则灵,反正也有胖子,让他做个见证。”
胖子笑道,“别叨叨了,赶紧开始吧。真是有生之年系列,爷爷我终于可以交差了。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,把香递到闷油瓶手里,拉他到蒲垫上跪下,看向他笑了笑,随后面向前方,虔诚道,“黄天在上,厚土为证,今日,我,吴邪,丁巳年正月十六生人,杭州人氏,自愿与张起灵结为异姓兄弟,从此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他的事就是我的事,我媳妇就是他媳妇,如违此誓言,定当天诛地灭,不得好…死…”
我誓还没发完,就听见轻微的“咔嚓”一声,一转头,就见闷油瓶手里的香,不知怎么断了。
这不是个好兆头啊,结拜结到一半,香断了怎么办,我是不是应该百度一下?但是还没等我开口,闷油瓶“唰”地一下站了起来,把断香往地上一扔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“小哥!别走…啊…”我看着他回屋关上了门,一脸蒙蔽,回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胖子,胖子见我看他,立即拔腿就跑。
我赶紧跳起来揪住胖子,然而还没等我开口,胖子就道,“天真,你没毛病,完全没毛病。你看啊,百草枯在柴房里,麻绳在灶台边上,柴刀在门边挂着,再不济…院子里有口井,您老自己看着办,小的我就不伺候您了。”他边说着,边把我的手扒拉开,也走了。
他俩都回屋后,我皱眉看着供桌上燃烧的红烛,心中十分不解。片刻后,我摸出手机,打开百度,默默打了一个问题,
“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铁哥们都不愿意和我结拜,是不是嫌弃我?”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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